眼见就要扶住花盆,耳边突然传来马蹄声。
“让开,都让开!”
巷子尽头一匹高头大马正迎面朝薛兰漪奔来。
马蹄扬起尘土飞砾,一连掀翻了街道两边数个小摊。
这分明是匈奴来的烈马,所踏之物无不粉碎。
薛兰漪瞳孔一缩,加快脚步将百合花揽入怀中。
原本是想从马蹄下夺走花盆,可战马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,俨然不受控地横冲直撞。
“快跑,快跑啊!”驾马之人拼命叫嚷。
可来不及了,扬起的前蹄直朝薛兰漪的脑袋踏来,卷起猎猎长风。
薛兰漪眼前一片白光,下意识闭上眼,将花盆护在身下……
良久,预料中的痛楚却没有到来。
身边传来一声清亮的哨音。
马儿腾空跃起,从她身上飞过去了。
仅一声长哨,马儿恢复了镇定,哒哒远去。
驾马之人遥遥相顾:“少侠好本事!”
周围恢复宁静,薛兰漪长舒了口气,赶紧去检查身下的百合。
花盆倒扣着,百合花掉在了地上。
土壤压着花茎,黏着根须,原本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蔫蔫耷拉着,快要枯萎了。
她盼了三年,终究是盼不到他开花吗?
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坍塌,薛兰漪垂下长睫,缄默着将花和泥土掬回了花盆里。
“姑娘无恙吧?”头顶上,一道温润的男声落下来。
薛兰漪愣愣的,没回答。
男人蹲了下来,骨节分明的手顺着土壤一点点触摸着东倒西歪的花茎和花骨朵。
而后,轻声释然,“没事的,能活。”
他并没有说用什么法子才能活,可他笃定的语调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人觉得就是能活。
薛兰漪愿意相信这样的安慰,微启唇瓣。
“多谢”两个字还在嘴边,她掀起的眼眸看清了一臂之隔的男人。
一时愣住了,连唇都忘了合上。
雨后柔软的风从男人身后拂来。
拂动他的衣摆,也拂动覆住他双眼的白色丝带。
白纱与几缕发丝交缠着飘向她,无意抚过她怀里的百合花瓣和她的手背。
青丝中夹杂着白发。
是有些年岁的长者吗?
可是方才听他驯马的哨音分明带着几分驰骋天地的少年意气。
薛兰漪从未见过这般将沧桑与少年气融为一身之人,一时辨不清他的年龄。
“你们怎么还赖着不走?”
门房瞧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和一个瞎子死活赖在国公府门外,抡了棍子指着薛兰漪的鼻尖,“赶紧滚!不修妇容不尊礼法,仔细我送你去官府扒你一层皮!”
在大庸朝女子自小穿耳洞佩钗环,不佩戴者多是家中有父兄、夫君亡故。
虽说薛兰漪今早来时佩了茶梗修饰耳洞,不算违背律法,但她是罪奴身份,若真闹到官家,她是没有什么辩解余地的。
薛兰漪无所适从地紧绞着手指。
男人站了起来,拉长的身影遮住了她瘦小的身躯。
“昭阳郡主早就奉先帝御令废黜了女子穿耳之习,一切皆以女子自愿,何来礼法之说?”男人声音沉稳。
门房却笑了,“今夕何夕啊?还念昭阳郡主!她怕是管不了阳间的……”
“小五小六,把这烂嘴的醉汉拉下去打二十棍!”
此时,一山羊胡的中年人约莫是管家急匆匆上前,踹了门房一脚,“狗东西,下去领二十个板子,不对,五十板!打到没气了为止。”
管家猫着腰尴尬地躬身行礼,“大公子,新来的小子不懂事,您莫要介怀。”
“小的送您去崇安堂,老夫人正盼着您呐。”管家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,比了个请的手势。
男人些微失神,片刻道:“不必。”
他转身朝薛兰漪叉手以礼,“不知姑娘方不方便帮我引路?”
薛兰漪还沉浸在震撼之中,僵硬地点了点头,随着男人一道进了府。
男人再未开口。
薛兰漪亦步亦趋跟着,疑惑望向男人的背影。
柳婆婆说过大公子魏宣是渡辽大将军,十七岁已横扫西境,应也是个少年英雄般的人物。
怎会未老先衰,还失明了?
薛兰漪心中唏嘘不已。
而前面的男人那双满是刀剑茧子的手如今熟练地握着青竹杖,轻捣地面,一点点试探着前行。
高频次的敲击声不绝于耳。
就这般磕磕绊绊从前厅走进了九转游廊。
前面千回百转的路更难走了,他的腿时不时撞上转角的石墩,不停趔趄又不停寻觅。
眼见又要撞上五步之外的黑松盆景。
薛兰漪张了张嘴,提醒的话又咽了回去,悄然加快脚步去搬那盆黑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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