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衍听了额头青筋一跳,他几乎想都不用想,此刻他那死鬼父亲脸上必然挂着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。
果不其然。
周九刚出去,就听见了杨士铎的声音:“你从西戎回来,不还神采奕奕的么?怎么隔了一段时日,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了?”
“听说昨日还跑去火海里救人了,人家领不领你的情不知道,但眼下做个替身,都不一定有人要。”
杨士铎这张嘴损起来的时候是真的损,尤其是他在杨衍成年后在这个儿子手里栽了不少跟头,乐见于看他吃瘪。
杨衍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父亲的小心思,他冷冷地问:“父亲来就是要同我说这个?”
“差不多吧,疼么?”他一巴掌拍在自家好大儿的肩上,那一处也有鞭痕,偶然被这么猛地拍了一下,杨衍没忍住泄出一声闷哼,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。
“父亲来如果是要落井下石的,就可以走了。”他喘息两声,寒着一张脸看着杨士铎。
杨衍这一张脸堪称杨士铎跟他母亲卢氏的结合体,他的眉眼其实生得很温柔,像极了他的母亲。
杨士铎看着眼前倔强的儿子,冷不丁就想到了自己那早逝的原配妻子,想到杨衍刚生下来的时候,明明也跟杨清屏一样奶呼呼的,四五岁大还是哥儿的时候,也依旧会拽着他的衣角软软糯糯地叫爹爹。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,竟长成了这副冷血冷心,油盐不进的样子。
“让你早些时候看清自己的心,你不肯。现在好了,作着作着彻底把人给作走了。”
“看不清自己心的人注定了要吃苦头,我从前劝你,是希望你在来得及的时候力挽狂澜,如今劝你,是觉得咱们父子一场,有些道理为父还是要传授给你的,比如对于已经抓不住的,不要太执着。”
杨士铎也是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,他重生回来要比杨衍跟柴蘅都早,知道凡事过犹不及的道理。
尤其是,从前杨衍看不清自己的心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柴蘅爱他,被偏爱的人永远有恃无恐。他仗着柴蘅爱他,所以可以为所欲为。
可如今她不爱他了,他唯一的依仗也就没有了。这个再强求明摆着就是自讨苦吃。
所以杨士铎今天是来劝他放下的。
“你祖母在黔阳老家有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,今年年芳十六,也到了婚配的年纪。你要是实在放不下柴蘅,又求而不得难受,不如再娶一门亲。左右柴四是不可能回头了,你跟柴四在一起的时间比我长,也该知道她看似性子温吞,实则坚韧。认定了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,说不喜欢你了就是不喜欢你,既然这样,不如再次婚配。熬个十几年二十年,也许你也就能忘记曾经有过柴四这样一个妻子了。”
杨士铎捋着胡须,开始出着他的馊主意。
杨衍蹙着眉头,十分不耐:“这就是父亲你在我母亲死后又换了一个妻子的理由么?”
杨士铎:“……”
“为父这是规劝你,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?”
“我的婚约不是儿戏,我一生只有一个妻子。”杨衍嘲讽道,“你有娶妻成瘾的癖好,我没有。”
杨士铎:“……”
好好的天聊不下去了。
“既然你铁了心不接受为父的主意,那就罢了。除了你祖母的那一房亲戚以外,你还有两个表妹,也到了婚配的年纪,说是长了如花似玉的脸。我先给你观望着,万一你哪一日又改主意了呢。”
杨衍:“您还不准备走么?”
杨士铎:“好吧。”
说着,麻溜地滚了出去。
柴蘅从京卫司出来,她刚刚跟崔如是告了别,也跟司里的众人稀里哗啦哭了一场,此刻眼眶还红红的。
“咦,那是四小姐,夫人。”柴夫人的车轿刚好经过京卫司,许嬷嬷打帘往外看,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了门口的柴蘅。
柴夫人今日本是要去一趟大女儿那里的,自己的生辰自然希望各个女儿都在,但柴蘅那边一直没有要给个台阶的意思,她思来想去,就想着去求助大女儿,看看大女儿能不能从中做个说客,说和一下。
不然明日若是柴蘅真的不来,先不说她确实有些想她,但说这京城之中那么多张嘴,少不得也得扯出不少闲话来,说她苛待柴蘅这个从芙蓉山回来的女儿什么的。
没成想,半路竟是就这么撞上了。
许嬷嬷赶忙把帘子又合上:“四小姐就在那儿,我们还需要去大小姐那里么?”
“罢了,大姐儿那边婆母整日给她立规矩,她出趟门也不容易。既然今日遇见了,这样吧,你下去一趟,就直接跟柴蘅讲,说明日我生辰,要她回家。”
柴夫人掩了掩帕子,一个“要”字算是她主动递给柴蘅的台阶。
“那夫人你不下去?”
柴夫人道:“天底下哪有母亲求着女儿回家的,我今日若下去,来日就被这孩子拿捏住了。将来想让她听话可就难了,你去吧,我在这里等着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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