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恍惚间,百余年的经历从眼前闪过。
女童后退一步,目光从石壁挪开,面容沉静而温和,“小蛇姑娘,莫非你也想我像你一样,沉入梦里,永不醒来吗?”
小蛇姑娘转过脸。
黑发遮住大半张脸,发丝间隙,灿金眼眸里一点竖瞳。
“为何不可呢?你已经这般老了,满身伤痛,难道不愿意回到童年,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吗?”
小蛇姑娘没有开口,轻灵空洞的声音在石庙上空响起。
闻言,白发苍苍的人只是一笑,“年少时光,自然是很好的,年纪又小,生活在父母庇佑下,不知人间疾苦。我小时候大约还是盛世吧,吃得上许多好东西。不似如今这光景。”
“小时候跑得很快,爬得很高,不知天高地厚,以为自己是永远不会老的。没想到,一百年弹指一瞬,”她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发,“小蛇姑娘,你瞧我这满头的风霜啊。”
“既然以前很好,”小蛇姑娘下半身未动,上半身完全扭过来,“为何不愿回到过去?”
“百川东到海,何时复西归,人人都想着归去,我却觉得,这一路所见风景也很好。我双腿疼痛,是年轻时抓恶蛟时生的痹症,那恶蛟杀了许多人,我除掉它后,两岸百姓排成长龙谢我,还送了我许多咸鱼干,我跟他们学会做鱼饭,带回山上,把鱼干切碎,加上猪油和小葱,放在饭里煮,馋得师父急冲冲加柴火,烧掉了半边头发。”
她弯起眼睛,月牙般的眼不复幼时清亮,却流露出一种更为温柔、通了世事的光芒,“幼时父母庇佑,无忧无虑,年轻时有师父同门陪伴,意气风发,后来学成本领,立身扬名,也开始目送亲友离开,到如今暮霭沉沉,看着其他年轻的孩子长大、下山。人之一生,有如四季,春日时我欢喜,到隆冬,有幸逢雪,亦是叫人欣慰。”
“小蛇姑娘,”她的身影几番变幻,时而是无忧女童,时而是苍苍老妪,最后却化为一个年轻的道人模样。身着青兰布袍,脚踩十方鞋,腰系三清铃,手提桃木尺。
道人走到门口,回眸看去,“我不愿生活在梦中。”
小蛇姑娘不曾说话,金色的瞳孔竖点如烛火轻轻一颤。
道人朝笑着伸出了手,“外面风急雨骤,乌云蔽月,但雨停后,明月皎然,水光接天,正是良辰美景,小蛇姑娘愿意出去看看吗?”
在巨大的差距之间, 屠龙似乎是不自量力的戏言。
小小蜉蝣,妄图撼树,谈何容易?
逢雪在风雨中御风而飞, 飞剑光芒闪动,好不容易跨越大风与重重废墟, 飞到巨龙身前, 却拿它铁桶般的外壳毫无办法。
劈不开撬不穿, 雷符砸在上面,像是给它挠痒痒, 至于泰山符……真的泰山在此,老龙也能驼起泰山飞上天。
顺着龙身飞过, 她发现, 巨龙薄弱之处, 有两个地方。
一处自然是没有龙鳞覆盖的双眸,双眸里雾气闪动,说不定蜃妖就藏身其中。若让飞剑从龙目里穿入,贯穿龙脑, 斩断龙筋, 定能将藏匿其中的蜃妖斩杀。
至于另外一处。是龙脖下一片弯月般的鳞片,比起其他紧密相连的龙鳞, 这片鳞片微微翘起, 形状有所不同。
所谓龙有逆鳞, 触之即死,便是这片泛白的龙鳞。
然而蜃妖狡猾,又掌控这具强悍至极的身体, 岂是这样容易叫她们近身的?
它不消多做什么,一摆尾就卷起大风, 搅得风云变幻,一张嘴就吐出注连天瀑布。
以两人渺小的身形,刚靠近一点,就被飓风刮得剧烈晃动。
长孙昭摸到箭囊,摸不到几支箭,便舍弃弓箭,伸手捏诀,登时唤来道飓风。飓风如龙,卷起楼船,朝巨龙砸去。
这样一道疾风,在人间少不得摧毁几座屋舍街楼,叫人瑟瑟发抖。
可在巨龙的爪下,它像条小虫子,被爪子一捏,连带其中裹挟的楼船,也化作烟云。
蜃妖忍不住哈哈大笑,笑声猖獗至极。
人心贪欲滋长出来的妖魔,虽然有了人的狡猾,却也难免学到些缺点。譬如贪得无厌,或者是得意忘形。
它笑得放肆,一晃神,忽然迎来道明亮的剑光。
逢雪御风扶摇而起,快接近龙头时,飞剑脱手而出,携风雷之势,劈向巨龙的眼睛。
剑却卡在了龙目上。
巨龙身形如此庞硕,连瞳孔上那层透明薄膜,也宽逾一丈,比云螭的城墙还厚。
飞剑轰隆劈开眼膜,劈到一半,蜃妖反应过来,把眼睛一眨。
剑就卡在眼皮里,眼角淌出丝细细的血痕。但对于它的体型,这算不上什么伤,至多和人擦破皮一样。
“可恶!奸诈的道人!”蜃妖气吼。
逢雪默念剑诀想把扶危召回来。可惜蜃妖学聪明了,紧闭左眼,把她的剑锁得严严实实。
边御风躲避风中山石巨木,边想着如何召剑,逢雪忽觉肩膀一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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