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血红色褪下时,周围黑影绰绰。
叔叔和卡列艾希就混在陌生的黑影中,跟那些形形色色的身影站在一起,远远注视着她,乍一看像是对恶魔和天使。当然,天使是指一袭雪衣长裙的卡列艾希。
这个场景似曾相识,有点像学者之眼展示过的人间纪录片:高考完之后,做完卷子的学生与黑压压的家长记者,在开门之前,隔着校门,宿命般地遥遥相望。
她与那些暂时结束赛跑的孩子,恶魔长辈与殷切的人类家长,两者之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。
血池试炼已经结束,处理完纸鬼白的尸体后,她就被血池丢到了这个人山人海的浅滩。
浅滩上到处都是朝气蓬勃的小恶魔和七零八碎的怪物尸体。几家欢喜几家愁,就在她附近,便有好几个年轻的小恶魔挑战失败,被水下的鬼手拽住,强行拖进了看不见的血色漩涡,惨叫声此起彼伏。也有的恶魔一脸意气风发,踩着泥泞的尸体从血池中站起身,向对岸的黑影用力招手。
今日的深渊界一如既往地热闹,参与成年试炼的小恶魔数不胜数。结束之后,所有小恶魔都来到了浅滩,成功的孩子可以上岸,失败的将会永远沉入血池,与祭品化为深渊的养料。
现场十分混乱,互相攻击的恶魔不在少数,拉帮结派打群架和单打独斗的都有。可能也没什么仇,就是好斗而已。
“这里,来!”
叔叔在岸边呼唤她。她和大魔女身边的一众恶魔都安静如鸡,没有敢闹事的,两位魔王并肩而立,威慑力不容小觑。
她对叔叔点了点头,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抱着自己的尸体。
当她回头的时候,她能感觉到场上大部分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这里。或者说他们其实一直偷偷看着她那儿,就算没有光明正大地打量,也有在谈笑间或是厮杀间暗暗用余光偷瞥。窃窃私语,交头接耳一直没有停过。
“那是王吗?”
“不可能吧,有点像,但是……”
“什么情况啊。”
“站着的才是君主吧。”
“你特喵瞎了,站着的是个魔女啊,不是龙主。”
“可是我记得……”
诸如此类的议论声,都传入了此刻听力异常敏锐的纸夭黧耳里。
头角峥嵘,黑翼骨尾的纸鬼白半跪在血水中,看上去依然威风凛凛,但身躯内部已经千疮百孔,只是勉强维持着表面的空壳而已,皮肤呈现出病态的铅灰色,已然完全失去生机,除了黑白之外,唯一的异色就是嘴角和胸前那一抹红。她的嘴边也残留着他的血。她已经吃掉了他的全部内核。
虽然只是分身,但一样很美味。
奇怪的是,无论她怎么使劲,都掰不开他牢牢箍在她身上的手臂,明明只是什么也不剩的躯壳而已。但他就是抱着她不撒手。明明是他催她快点下手,真到了分别的那一刻,他又不肯让她走了。
落在后背的视线炽热无比,充满探究和好奇,仿佛要烧穿了她。跟深渊之主的尸体搂搂抱抱的,这传出去……
“不要妨碍我,我要走了。”
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。新的力量蛰伏体内,随时听从召唤,她按住尸体始终不肯合拢的眼睛。
她现在有了力量,可以甩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怀抱了。
“就看到这吧,再见啦,可怜的纸鬼白。”
带着毁灭意志的魔力风暴般汇聚掌心,在意念的催动下,瞬息涌入了手下的尸体。
尸体发出崩裂的声音,碎成了无数闪光的透明晶体,在她掌心之下围绕着不可见的风眼飞速旋转,凝结,重构,最后化成一朵娇艳欲滴的黑色玫瑰花从空中缓缓飘落。
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手掌接住这朵花,不慌不忙地别到耳后,从浅浅的血池中站起身。
祭品不能离开血池——除非死亡。
死亡之后,血池会抽干死者的魔力,剩下的残渣尸骨其实是可以带出去的。
离开血池的每一步都走得万分艰难,像是从沼泽中拔出腿一样费力。血池开始起作用了,来自深渊的力量正在摧毁原本的她。她能听到类似于骨折的脆响,以及浓稠血浆被搅拌的黏腻声音。
视线一次次陷入黑暗,又一次次重见光明。世界不停倒塌,又再起。
她在烈焰中粉身碎骨,化为灰烬,又在烈焰中获得新生。这份遭到灼烧一般剧烈的痛苦来自死去的纸鬼白,哪怕只是分身,他的魔力也带着火焰。
终于走到岸边的时候,短短数十步,仿佛已经过去了千年之久,而她也像是徒步跋涉了数个世界,数道位面,从内而外地完成了蜕变。当她握住叔叔的手踏上岸时,深渊就此诞生了一位新的魔王。
熟悉的提示音再度响起:
“恭喜您完成血池试炼,您的魔法等级已经完成更新,当前等级为六十六级,魔王级,深渊封号:【永生花】。您的种族已经完成更新,当前种族为魔女,血脉评级:零阶,头衔【魔女-见习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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